纯粹写字干公侯何事我对许贻群的印象
许贻群是一位真正的书法家。
书法家是对有立场的书法作者的一种称呼,它的属性务必具备文化内涵以及书法本体的纵横度,当代随处可见“书法家”的称呼,事实上是对这三个字的贬低。然而贻群君不愧其称。
人混迹江湖,难免要屈服于某些不是。或短期屈服,或终身屈服。然而屈服未必不可,但不屈服者,却能自由而后生,并且潇洒如脱拘挛,而得大自在。贻群君处世很有立场,是我目之所及最得大自在的书法家。他不攀附官商,不图谋机会,宴上对主客一视同仁,从不向权贵敬酒,也不在乎唾手可得的公职。在某开幕式上因为某领导的迟迟未到,他毅然离开现场。这在很多人看来是偏执或过激的行为,可事实上是因为世人障眼惑心,身陷俗流,不能理解。这不是刻意的伪作,而是一种真实的抉择和态度。反过来讲,我相信贻群君应该也有不少清交的官胄好友。王建说韩愈:“不以雄名疏野贱,惟将直气折公侯。”以此语下比泉州,惟有晋江许贻群可当之。
认识贻群君以来,我对于他的理解,感觉大略属于马公愚、邓散木之邻。仅仅是感觉而已,我的这种类比并没有确切的依据。要之,应该说是名士风度。一种风度得以延绵不绝,必有其内在的活力,它有沉淀久之的共性,也有发酵在每个人身上的特性。共性是他们在为人处事上能高蹈于世俗的嚣闹和浪潮之上,保持自己独立的判断,并对外反馈自己的态度。他们拥有超出一般人的某项才能,并得到一定范围的认可。若说特性,则各自有之。贻群君身上有一股清俊之风,没有浊气。言谈之间时时显露棱角,毫不掩饰。不圆滑世故,以真实显可爱处。并且他能影响旁人,无论书风、言行、观点,足是名士风流。
贻群君在与周边书法群体交往的过程中,对待书坛后进,不摆资格,不设架子,不做伪饰。对书坛老者,谦而不卑,不迷信阿奉。他把自己放在艺术杠杆“零”的位置上与任何前辈后进对话。他听纳不同观点,但他也不虚委下应,坚持自己的观点,独持己见,但不一意孤行。这是一个书法家该具备的原则和胸怀。因为在任何时空里,每个人的知识储备是微乎其微的,清楚地定位自己,对于左右个人的取舍和方向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儿。当代很多作者把自己定位在大家名家的座坛上,空其根基,或者自以为是,或者迷失自我,以致很短一段时间内,便消逝在丛流之中。我确信贻群君的善取多长,定会让他在书坛长期散溢清辉。
杜甫诗·登高 草书 许贻群
而另一个让贻群君迥别于时流之处,便是贻群君的藏书及其读书之乐。贻群君的藏书数量,在书家中是较多者之一。当代写字者多不读书,几乎成为一种被认知却不被修正的共识。很多书法作者的工作室或书房,零零散散放置几本国展作品集或书法字帖,藏书量之贫瘠,令人难以理解。藏书量既少,读书贫乏可知。所以很多书法作者在此卡带,根本无法识别自己书写的体裁和内容。如果按照书法家的标准衡量之,不免贻笑世人。贻群君日耽书丛,在他工作室和家里的各个角落随处都可以拿起一本让人有阅读冲动的书。这种散落各处的藏书方式和规整放在橱窗内的藏书方式,貌似皆可,实则有本质的区别,明者查之。而不买书藏书,一味写字者,就根本无法体会其中真趣,不足与言。贻群君读书范围广泛,文史、书画、小说,沾溉良多,并不规划,毫无目的,倒是契合名士作派。并且他又是属于能自我消化的读书人,我认为这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与贻群君谈天,最惬意者,多能听闻一些书画逸事,妙趣多矣。非博闻广洽而真实者,岂能沁出如此真性情的谈话。所以和他相处轻松自如,如其小楷。
贻群君早年游弋于网络书法圈。藉于此,他的见识日广,对自己书法道路方向的自我掌控能力超越时人。他最早以小楷称于世,其小楷之风,几经变化,从空灵,到精锐,再到婉转,文征明、钟繇、王宠,几家的影子隐约其中。贻群君的取舍似乎很明显,他笔下多呈俊朗之风。他长篇累牍地用小楷誊抄各类美文,形式内容双美,虽多峭立,却静气充盈。其实在这之前,他从曹全碑入手,颇得一股清雅之气,后来转舵师法于右任的大字碑体行书,竟然也毕肖不已。后来他才专意小楷,由此名家。近年他着意大楷,去繁为简,取拙除巧,雍容之态大异于其小楷,大有可为。我前两年一直关注于贻群君的草书,他的草书介于大草和小草之间,典雅从容,取法多元,有僧素气度,而整体多呈董思白流韵。笔墨之枯润浓淡变化,随笔生发,毫无当下制造风气之嫌。贻群君也写篆籀,信手拈来,无不合乎矩度,这岂能不是马公愚、邓散木之邻?驳杂的学书系统,多元而取舍有度。在这样广泛取法的基础上,贻群君以高绝、博见的眼光吸纳适合自身的元素,充盈书风,确立了自家清雅俊逸的整体书风,而为世人所喜。